陳赫
男,漢族,1992年生於河北邯鄲,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結業。現為某純文學雜誌編輯,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,西藏自治區作家協會會員。
大姐從上海打來電話,聲音裏帶著一絲沙啞。她說今年春節還是不回去了,雖然國家已經放開了,可路途太遠太麻煩了。從上海回家,來回的路上就要折騰兩天,一共就那麼幾天假,到家幾乎呆不了多久,就要準備回去了。這是她第五個年頭沒有回家過年了,或因為疫情,或因為工作,或因為其他種種原因,每每萬家團圓的時候,她只能在異鄉看著別人升起的煙火,把那一縷縷光亮,當成自己的溫暖。
母親接她電話的時候,我就在邊上,很明顯的能看到母親失落的表情,甚至眼眶有些泛紅。良久母親沒有說話,幾次想要開口,像是又被什麼東西堵了回去。大姐仿佛知道母親的想法,她接著說道,明年一定回去,不管路多遠,也要回家。母親這時候才緩緩說出了一聲,回家好,回家好。
掛完電話之後,母親獨自一人走出了屋子,我連忙跟著出來。母親抬起頭問了我一個問題:“屋頂上落雪了嗎?”沒等我回答,她就轉身走進了屋內,邊走邊裹緊著衣服,像是躲避著寒冷又是像是拒絕著孤獨。這個冬天到現在一場雪也沒有下,有的只是呼嘯的寒冷,那寒風似乎要把人們凍僵了才甘心。
想著母親的問題,我的思緒回到了小時候。在那個年代裏,我們家生活條件很差,父親常年在外打工,母親一個人在家裏帶著我們姐弟三個。那時候母親還很年輕,但由於長年的辛勞,她眼角留下了淺淺的魚尾印跡。不過,她那濃密油亮的短髮,仍是那麼烏黑,如同她堅強的身軀一樣,奮力的護著我們三棵幼苗。
有一年冬天也是像現在一樣,進入了臘月二十三後,雪還是沒有一點飄落的痕跡。那天,我們三個吵著讓母親給我們講故事,母親拍了拍我的肩膀,對我們說道:“今天不講故事了,我們學一首古詩:凜凜歲雲暮,螻蛄夕鳴悲。涼風率已厲,遊子寒無衣。”讀著讀著母親眼角的一滴滴淚,便晶瑩的落了下來。當時我們並不懂這首詩的意思,也不知道母親教我們的這首詩,對應的就是父親獨自一人在外的生活。學會了這首詩後,我們問起母親:“娘,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?”母親走出了屋外,指著屋頂對我們說道:“雪落滿屋頂的時候,爸爸就回來了。”
那年臘月二十八的清早,我一覺醒來,大雪覆蓋了整個院子。雪花似翩躚的粉蝶,欣喜地閃耀著她的“翅膀”,好像把晶瑩的絮片撒到大地上,讓大地在柔軟的床幔底下休息,孕育著新春的生長。我一股腦的穿上衣服,飛奔著走向屋外,抬頭一看大雪早已落滿屋頂。等我的眼神落到大門口時,赫然看見父親抖落著一身風雪,回來了。
仿佛一場大夢般,當初的三棵幼苗現在已經長成了大樹,開始頂替父親成了遊子,各奔天涯。我都記不起我們姐弟三個,有多久沒有在一起過年了,當然最難過的還是父母。想到這裏我拿起手機給大姐打了個電話:“姐,今年想辦法回來吧。”大姐還沒有回話,鵝毛般的雪片就開始飄了下來,只一會便落滿了屋頂,我興奮地向大姐喊道:“姐,雪落滿屋頂了。”
那一瞬間,我聽到了大姐的哽咽,她說:“今年無論如何我一定回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