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心悅
見慣了高樓林立,聽慣了鬧市喧囂,很自然的我就會想起那數條綿長的老街。每每讀起周作人先生的《雨天的書》,兒時的真摯與單純,如今更是一種牽掛與相思,仿佛就隱藏在那一縷縷炊烟和字裏行間之中。
在《故鄉的野菜》的篇章裏,有這樣一句話“我的故鄉不止一個,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。”這好像就是在形容我至今的人生。短短的十四年裏,我隨著家已經定居過四個地方。而我曾流連的“家鄉們”都各具特色,只不過對我來說,承載著灑脫的童年記憶的故鄉,是最為寶貴的,更是不可取代的。
“一起品茶啊?”“好呀,點心更是相當美味!”在廣州,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也是這樣被喚醒來的。正如在另一篇《喝茶》中提到,“我們所重的即在這自然之妙味”。而我就是一位地道的廣州人,一天不喝茶就會心癢癢的。在眾人的眼中,廣州的地標乃是曲折蜿蜒珠江河也,乃是巍然聳立的廣州塔也,還有活靈活現的五羊像等。然而,屬於這座城巿的靈魂,還是在身處他鄉的我最懷念的佳肴裏。
不過,何爲靈魂呢?我認為是鑲嵌在這座城巿最本質的事物,既融合了這座城最兼容的氣質,流連過這座城巿最古老的人間。只是,建築的美是必然存有的,可是食物的滋味更讓我難以忘卻,像是廣式的叉燒,那肥瘦適中,甜而不油膩,還有可冷可熱的雙皮奶,牛乳的味道相當濃郁,以及早點必備的細滑腸粉,其中雞蛋更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。看來,我的懷念盡在舌尖之處,也從這裡不斷蔓延。
只是,周作人先生對家鄉“沒有什麽特別的情分”,好生奇怪。不管是從笑問客從何處來的《回鄉偶書》,還是明月何時照我還的《泊船瓜洲》來看——思鄉之情,人皆有之。可作者在一開頭,便刻畫了他似乎淡得不能再淡的鄉情。我於是帶著疑問,繼續品味下去。
在一聲聲的民謠中,我看向了窗外的藍天,一幅幅周作人先生筆下的故鄉,便像雲彩般飄浮在上面。“薺菜馬蘭頭,姊姊嫁在後門頭”,那溫煦的春風吹拂,田間裏,河堤邊,處處可見掛籃裏滿是新鮮馬蘭頭的人。小孩們唱起鄉間的童謠,賀起每家戶的滿載而歸,感受到兒時的作者也參與其中,咧起了大嘴直樂呵。看到這裡,對故鄉的半生半熟似乎只是先生的壓抑之語——他從未提起過自己濃烈的思鄉情意,卻在文字與文字的縫隙裏佈滿了“念念不忘”。
小時候的我十分嘴饞,喜歡撲騰至老街的最東邊,只爲了老奶奶的鹹煎餅。我眼巴巴地看著清澈如鏡的油鍋裏,一個個胖墩墩的圓餅,外表黃燦如金。我總是能分辨出哪一個將要起鍋的預兆。當然,她也會把第一個離鍋的鹹煎餅遞給我,嘴裏還嘀咕著:“記得回家再吃,要不然要喝涼茶嘍!”回到家時,鹹煎餅的溫度也就剛剛好,一口咬下去外酥裏嫩,香噴噴的濃汁就滑到口腔裏去,這感覺是如此令人流連忘返。現在想起,我腦海裏僅存的兒時記憶,便是那一條老街,那一位在街尾的老奶奶,以及那一個金黃色的鹹煎餅。
到不了的地方叫遠方,回不去的地方叫家鄉。遊子身處他鄉,近有百里,遠有千里。所謂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時”,詩人張九齡也藉此抒發其思鄉之情。而當我讀完周作人先生的《雨天的書》,也發現家鄉裏的美食就能治癒遊子們的心靈。
的確,在有華人的地方,基本上都能看到不少具有東方特色的菜館——像有老北京的味道,有陝西佳餚的香味,更有不缺湘菜的酸辣等等。起初,我認爲這是很平常的飲食文化,但當我在他鄉的茶樓吃到了似曾相識的鹹煎餅時,思念之情瞬間充斥在自己的舌尖,也能體會這些店鋪的意義——可讓遊子在遠方也能感受到家的味道。如果說,故鄉是一個記憶的藏寶盒,那美食便是開啓故鄉記憶的一把鑰匙。而它是需要交給我們來守護——保護家鄉的傳統美食與文化,不僅是為了讓後人知道祖先的來歷,更多的是幫助他們去尋找家的記憶。
我知道,這也是周作人先生《雨天的書》所藏匿的深意,也是印證了他對於家鄉記憶,是不會輕易被時間沖淡而流逝。驀然回首,唯有家鄉的美食,能將記憶從舌尖處喚醒,更是那些曾經流連的地方,所給予我們最為珍貴的一份無價之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