瞿士榮
瞿士榮,微信名早晨,江蘇南通通州區人,區作協會員。自幼喜歡讀書看報,業餘時間塗鴉文字,記錄心路曆程和人生感悟,發表小說、散文、詩歌多篇,一個真誠感性的男人。
一個多月前的一天晚上,自斟自飲的寡婦丈母,飯後倒垃圾。因剛下雨,稍不留神的她,在門前摔了個骨折。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的她,身不由己成了籠中鳥,吃喝拉撒全要由人料理。
像丈母這種情況,按照我們這裏的風俗,理應由兒子贍養。可是,她的兩個兒子在外打工,兩個兒媳跟著他們的子女也在外地,照看各自的孫女,除了節假日長年不在家。
兩個舅子既然鞭長莫及,妻姐只好和兩個妹妹協商,暫時各自輪養十天。退休的她率先垂範,把骨折的老娘接回了自己的家,細心服侍。到了第十天晚,妻妹未和老婆打招呼,從她大姐家把老娘接走。老婆電話問她,她說你家不是電梯房,老娘上下不方便,再說你的腳還沒好。
老婆聽了這話,激動得千恩萬謝。是的,我家是小高層,沒電梯不說還住四樓,老婆近來又因腰疼走路都不方便。我呢,因五年前車禍,自己上樓都勉為其難。老婆對我說,讓我再休息休息也好。
妻妹十天後,正巧兒子從外地回來,老婆趁機請妹婿和兒子一道,把躺在藤椅上的丈母,從妻妹家一路抬到我家四樓。雖說兩家相距不遠,同住一個小區,但對長年不幹體力活的他倆,也累得氣喘籲籲,滿頭大汗。
一晃半個月過去了。一天早上,老婆叫丈母放開雙撐助行器,自己走走看。白了胖了的丈母,搖搖晃晃,堅持走了五六米。能夠獨立行走,讓丈母始料未及,她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,笑容燦爛。我站在一旁為她加油鼓勁,老婆急忙拍下視頻,分享親友。
然後,丈母坐在沙發上,拿出手機,摁了一下鍵。”喂,美雲,你說五月一號放假要回來,我想回去,我現在能跑(走)了。”
小舅子呐呐(媳婦)快人快語:”好的,我一回來就來接您。”
見丈母掛了電話,我笑著問她:”張(住)在這裏膩煩了,著忙要回去?”
”咋說這種話?我在這裏,讓你燒茶煮飯,洗鍋抹碗,我心裏實在不過意!”丈母邊說邊拍拍心窩。
”不過多了一個碗多了一雙筷子!吃才沒什麼吃,粗茶淡飯。”我笑著說。
”讓我水群天天買這買那,錢們錢用掉了。”
”你養我二十多年,理應報恩!丫頭這次服侍你十來天,買點給你補補身子,說什麼錢不錢的,就見外了。”老婆假裝生氣。接著又說:”在我這裏,沒有什麼不過意的。我們吃嗲你也吃嗲,不特為(特地)為你買這買那。”
這時,老婆袋裏手機響了,一看是大弟從上海打來的電話。只聽他說:”二姐,我剛才從親友群裏看到你發的視頻,老娘能放手跑了,我很高興。你可以送她回去了!謝謝你們細心照顧,等我回來請你們喝酒。”
”大弟,你別以為能跑(走)幾步,就全好了?差得遠呢!傷筋動骨一百天!尤其像她們年紀大的,完全恢複時間更加長一點”
兩人又說了幾句家常話,便掛了電話。
老婆回頭對娘吩咐道:”美雲要是回來一兩天,你幹脆別回去,讓她也休息休息。如果她有五天假期,你回去戲更(休息)兩天我再來接你。”
”看情況再說!”
五月二號下午,小舅子呐呐攙著婆婆,我們拎著丈母的大包小包,把她送到樓下。小舅子女兒看到奶奶下來了,立馬從駕駛室裏走出,過來攙扶。
丈母娘搖下車窗,看著車外的我和老婆,眼裏噙著淚水,哽咽得說不出話來,一個勁揮著手。
可憐的父親
看著上面的片段,我想起了已故十年的苦命父親。他在生病的時候,卻沒有一天,能享受到兒女如此這般爭先侍奉的好福氣。
人們不禁要問,是什麼原因導致他的兒女如此不恭呢?是他自身的原因嗎?
難道是他一世碌碌無為、不成一事還是他嫖賭逍遙、坐吃山空?不!不!不!答案是無可置疑的否定。
他可是一個奮鬥不息、勤儉持家的好男人,一個慈祥的好父親!他用聰明的頭腦、勤勞的雙手,把三個兒子兩個女兒,養大成人、成家立業;他處處爭先,三易其房,讓每一個兒子婚前有房,無後顧之憂。
既然他是一個如此勤奮、受人敬重的老人,兒女理當孝敬有加,為什麼他臨終的時候,久病床前無孝子、展現在我們眼前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呢?
只見他,瘦骨嶙峋,胡子拉碴。花白的頭發,像亂草一樣東倒西歪。秋高氣爽的九月,他卻冷得蜷縮在小床一角。兩眼洞開,看不到一個子女!皺紋深深的眼角,滾下兩滴不舍的濁淚。
這怵目驚心的一幕,讓多少人不禁要問:他的不孝子女哪裏去了?為什麼不伺奉左右?又讓多少熟悉他的人為之動容、垂淚而扼腕長歎:老二哈,真的命苦!
是的,排行老二的父親,他的命真苦!兩個兒子一個女兒,成家不久,接二連三先他而去。一個就夠他難受了,還兩個三個!試問,天下有多少人像他這樣命運多舛?舊淚未幹又添新淚,白發人送黑發人!我的病弱不堪的母親,經受不住三個親人的先繼離去,一夜白了頭,連氣帶病,在我妹妹走後兩月,也撒手人寰!離開了和她相依為命近五十年的老伴。從此,可憐的父親身邊,再也沒有慈祥母親的噓寒問暖。
自由慣了的父親,不願與我——剩下的兒子,一家人同住縣城,一個人獨居小河邊,日出打漁,日落自斟自飲。直到他病了,才被我接來。從來沒生病的他,以為病魔從此路過,騷擾一下還會走的,他還會像重前一樣精神煥發,一葉小舟,漂泊天下。我也是如此這樣癡心妄想!
可是,人算不如天算!想不到在我有事出去的九月初五的上午,可恨的病魔,悄無聲息奪走了他的生命,偷偷的把他帶入天國。每每想到此,我老淚縱橫,愧疚不已。
在天國的大哥和我的弟妹,還有我的娘親,一定會怪罪我:我們,命不由己走了,照顧好父親,重任在你肩上啊!你怎麼能那麼大意呢?
是的,我對不起我的大哥!
為人厚道的大哥,是第一個被病魔奪走了年輕的生命!臨終躺在他鄉醫院病床上的大哥,守護在他身旁的是,他屍骨未寒就帶兒子跟了他人的妻子和他放心不下、未成年的兒子。
父親一聽說從小乖巧懂事、他的得力助手,就這樣被無情的病魔奪走了他那正當壯年的生命,捶胸頓足,悲慟欲絕!飛奔趕了過去,抱住瘦骨如柴的兒子,嚎啕大哭!眼淚在他滄桑的臉上,恣意橫流。一路上,他舍不得大兒子再受崎嶇不平道路顛簸之苦,讓他心愛的大兒子坐在他的大腿上,他用兩只大手前後包抄,緊緊抱著搖搖欲墜的大哥。
大哥頭倚在父親滾熱的胸膛上,安詳地閉著眼,跟著父親,一路回到了生他養他44年的故鄉。
時隔不到一年,在第二年的五月,和我一起送走大哥的弟弟,在建築工地不慎摔落,一命嗚呼!弟弟啊,去年你陪我送大哥,如今二哥孤身一人再送你!此情此景,怎能不讓風蝕殘年的父母,痛心疾首,一夜白了頭!
弟弟啊,你怎麼舍得離開只有八個月還在呀呀學語的女兒,你怎麼可以不和我一起,給慈祥的母親和年近70還在為你的婚房添磚加瓦、勤勞一生的父親,養老送終啊!你不該啊!
哥哥弟弟你們甩手走了,妹妹呀,你也怎麼隨他們而去?你舍得離開你那品學兼優、聰明伶俐的十歲兒子?你舍得從小就喜歡你的已過古稀之年的父母?雖說你從小病魔不離身,體弱多病,也不至於英年早逝,拋開生你養你的父母?病魔啊,你怎麼下得了手,把我心地善良的妹妹,帶走啊!
真是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啊!
父親啊,我可憐的父親,你的命真苦啊!您在失去小女兩個月後又失去了風雨同舟近50年的妻子——我的母親。母親因經受不住連失兩子又失愛女的幾重打擊,終於倒下了!她怎麼不想和父親白頭偕老?怎麼不想看到她所生的五個兒女,家大業大興旺發達呢?
父親抱著永遠睡著的母親,像當年緊緊摟著不嫌他窮和他一起同甘共苦的愛人。我看著父親肩頭不斷地抖動,哽哽咽咽地哭泣著。父親啊,您怎能不傷心:你們風風雨雨半世紀,夫唱婦隨把家興。如今孑然一身,沒了一個早晚說話人,怎不令您傷心欲絕呢!
父親,雖然他們走了,還有我,還有我的姐姐,往後您盡管放心!可您也知道,他們也有小家啊!他們要工作,要去風雨中奔波!他們不再是您,幾十年前繞膝承歡的孩子。
父親住在我這裏,姐姐時常來看他。送些他愛吃的,幫他洗洗涮涮。他愛喝酒,我買了酒還給他配了下酒菜。他愛打長牌,我盡量組織人陪他。
從我記事起,肌肉結實的父親,好像是百病不侵的一個強人!我從沒見他生過一次病,從沒見他休息過一天!偶爾的傷風咳嗽,都被他沒日沒夜的勞動嚇得無影無蹤。
對他第一次也是我見到的最後一次生病,只怪我大意!當初,也為他請了醫生,上門給他掛掛鹽水。掛的次數多了,他就趁我不在自己拔掉了針頭。看見拔針的地方一灘血跡和他一貫倔強的個性,我和姐姐不再強求,而是選擇了尊從他的意願。
昏迷之際,他大小便失禁,我們及時將他的衣服換洗,給他沖洗身體。床上的薄被,常常被他無意踢掉,只要我們看見,我們都及時把它蓋在父親身上。本打算待父親精神好一點,帶他出去理發修面。
怎麼也想不到,他溘然長逝,讓我們手足無措!他走得那樣突然,走得那樣匆忙,令我們萬萬都沒料到!他走的那一天早上,是我給他喂的早飯。他那時並沒留下片言只語。憑我的直覺,我還會繼續無怨無悔喂下去。
子欲養而親不待
沒有誰能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生離死別。我想,生的時候好好在一起,就是最好的告別。否則,無法再見的時候,那些被你無視過的感情,會一遍遍地啃噬你的心,成為你當初涼薄的報複。
往事已如煙,既往不可追。我還能做到的,也許是不要再那麼不相信別人的感情,以告別的心態善待身邊的每一個人。生命終有止境,你養我小我養你老,這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美德。
我要傳承父親的家風,賡續前行,奮楫爭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