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,花都開好了

賴兒

2006年

 

「喂。」有一個長得高大的男孩拍拍我的肩,我轉過身看到一張帥氣的笑臉。然後, 他一手把我的《向左走,向右走》從我懷中搶走。他拿著書向前奔跑,我跟在背後大叫:「把書還給我!」

他回頭說:「借你的書給我看一看,下課時便會還給你。」

「我根本不認識你!」

「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就認識了嗎?」他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我完全看不到他。

當時的我,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,不知道他是誰,更不知道這個人會在我的餘生會與我有著千絲萬縷的牽絆。

 

我氣憤地走回教室,心想:「長得帥但性格像流氓有啥用?」我越想越擔心,擔心我最喜歡的幾米不知道會被這個陌生人怎麼樣,我頓時覺得自己倒霉極了。

 

放學的時候,我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他。我怒氣沖沖地走向他,他把書遞給我,「還給你。」我瞪了他一下,就直接把書放在書包裡,沒有再理會他。

「喂!我是特意在這裡等你的,你好歹也和我寒暄幾句。」

「什麼叫做和你寒暄幾句?我本來就不認識你,是你把我的書搶走的。」

「你把你的ICQ給我,那麼我們便能夠成為真正的朋友。」

「我才不要!」說完,我便離開了學校,沒有再多看他一眼。

 

後來,不知道是誰把我的ICQ給了他。

他發了一個信息去我的ICQ,「喂!我是程一然,那天謝謝你把你的書給我看。」

「如果是想道謝的話,為什麼不能有禮貌一點?」

「請問我哪裡有不禮貌?」「

「喂!你真的很有禮貌。」我故意學他的語氣。

一然看著電腦螢幕微笑:「哦,原來你不習慣「喂」,這可是我的口頭禪,改不了。」我真的沒有遇過這麼無賴的人,但他這樣突然闖中我的生命中,把我原本平凡無奇的中學生涯添了不少色彩。

 

一然在隔壁班,他總是找不同的藉口來到我的班裡找我。例如:沒有帶橡皮擦,想向我借;或者沒吃早餐,想過來想想我有沒有能吃的;更荒謬的藉口也有,那就是他的髮型弄不好,所以很難過,想過來求安慰。每次他來找我的時候,我都有點緊張地偷看黃浩,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意原來有別的男生想約我。黃浩是我從高一便喜歡的人,他成績很好,可是一點也不囂張,他也不怎麼愛說話,和這個煩人的程一然完全是兩個樣子。

 

放學後,一然約我去一間新開的餐廳,我的眼睛完全離不開天花板上五彩繽紛的花朵。

一然好奇地問:「花有那麼多的顏色,你最喜歡什麼顏色?」

「我喜歡銀色的花。」 我毫無疑問地說。

「但我從來沒有聽過有銀色的花,你是不是在耍我?」

「因為不確定到底世上有沒有,所以我才喜歡。」

「為什麼會喜歡一樣也許不存在的東西?」

「我信我會喜歡,就如同愛情一樣,很多人都不確定愛情是否真的存在但偏偏人們都深信不疑。」

「總有一天,我會找到,然後送給你。」

這句話,我並沒有放在心上,一然卻無論經歷過多少個春夏秋冬,他都還記得這個承諾。

他想要尋找根本不存在的銀色的花。這些年,他念念不忘的不是這朵稀奇的花而是最初簡簡單單的我們倆。

 

有一天,一然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,他憔悴得很,像是一整晚沒睡過的樣子。我關心地問他:「怎麼了?」

「我要去香港。」

我覺得他是在炫耀,我瞪著他說:「真好!我也想去香港玩。」

他嘆了嘆氣 ,低聲地說道:「我並不是去玩,我和媽媽是為了避開債主而要躲去香港的。」

「你是在開玩笑的吧?」

「誰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?我爸的公司欠了別人一大堆債,當初我媽是他的擔保人,現在我爸已經拿了淨餘的錢和他的二奶離開了澳門,不知道去向。我媽在香港有親戚,我們會去投靠他們。」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反應,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旁,深怕我一說話他的債主便會把他抓走似的。

他先開口說:「既然要離開了,我想和你說實話。」

「不是要離開,只是短暫不能見面而已。」我忍住眼淚說。

「其實我根本沒有看那本書,那本《向右走,向左走》,我只是想認識你才把你的書拿走。」

他把我逗笑了,「不是《向右走,向左走》,是《向左走,向右走》。」

「都一樣啦!你是喜歡電影裡主角金城武,對吧?」

「我是喜歡幾米,不是喜歡金城武。」

「金城武可是大帥哥來的,你不喜歡他?」

「比起金城武,我確實更喜歡幾米。幾米是個十分有內涵的人,他用最簡單的文字表達最深奧的意思。」

「他的畫畫得很好。」一然並沒有看過幾米的書,只是偶然會在網絡上看到他的插畫。

「我和你說一個秘密。」我輕聲地說。「如果有一天,有一個男人拿著全部幾米的書來向我求婚,他不用買戒指,我都會嫁給他。」

一然翻了翻個白眼,「真無聊。」

「戒指任何人都可以買,但幾米的書是要認真花時間才能全部買得到的。因為等到我結婚的那時,可能有些已經不再出版了。」

「你太愛幻想了。」嘴巴上雖然這樣說,一然卻把這件事牢牢地記在心上。

 

 

那時,我家就住在一樓。街上的任何聲音,在家裡都聽得非常清楚。我在做功課的時候,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喊我的名字,我打開窗戶,看到了一然便站在街上向我揮手。他讓我尷尬得很,現在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我的全名了。我馬上衝出去找他:「你給我閉嘴!」

一然還在嬉皮笑臉,這讓我更加生氣。他突然從他背後拿出了一個甜筒,他說:「送給你的。」

我開心地把甜筒接過來,他收起他的笑臉,認真地說:「我害怕你會忘記我,所以我要做一些特別的事來吸引你的注意。」

我只是看著遠處,什麼都沒說。他用力地拍一拍我的頭,我大喊「你輕一點,好不好?」

「喂!你剛剛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?」

「我在想別的事,所以聽不見,你再說一次。」其實我剛剛聽得非常清楚,只是我不知道我該回答什麼,所以我假裝聽不見。

那段日子一然很難捱,每天都有債主跑到他家,他和他媽媽東躲西躲的。我好像變了他的避難所,他總說和我一起的時候,他忘記了自己所有的苦。那時,我們不知道原來再甜的回憶,也有可能成為心中永不能磨滅的傷痕。只差一個星期就畢業了。畢業後,他便會搬到去香港,開始新的生活,一個並沒有我的新生活。

 

今天是畢業禮,明天一然便會搬到香港。我準備在畢業禮結束後和一然去喝珍珠奶茶。黃浩突然把我叫住,我疑惑地看著他。雖然我們從高一開始便在同一班,但我們從來都沒有什麼交集。「我希望你能當我的女朋友。」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了一跳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走過來。我愣住了,不敢動,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在等懲罰一樣。

 

一然的手上像是拿著一本書:「本來是想送給你的,我看現在不用了。」他轉身離開。

 

我害怕地說:「一然,我……」

 

「有些人轉身後就真的不再相見了。」一然仍然背著我。

 

我強忍住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,腦子一片空白。

 

他要搬去香港的那天,我沒勇氣走向前與他說再見,我只懂得躲在碼頭的角落看著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,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裡。我們無法預料誰會忽然闖進我們的生命中,更無法控制誰會悄悄地離開。

 

我常常回想起如果那天我能勇敢地追上去給一然一個擁抱,也許之後的一切都會改變,我們的命運也都會變得不一樣。

 

後來,我和黃浩在一起了一段很短的時間,和他一起後,我才發覺原來我並沒有那麼的喜歡他。彷彿一然離開後,我的心也跟著他離開了,對誰再也沒有感情。

 

 

 

2021年

 

以前的我,以為自己長大後會成為一個作家,就算不是作家也會是關於文學或設計方面的,怎樣猜也猜不到喜歡幾米我的會成為了一個會計師,擁有一份毫無感情的職業。我一畢業後便進了一間地產發展公司當會計,現在的我每天都要對著一大堆沒溫度的數字。

 

今天公司裡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緊張,每一個人都比平時早點回到公司。女同事們更拿著粉餅和唇膏不停地在補妝。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我忍不住地問。

女同事A說:「難道你不知道嗎?今天新的CEO 來上班,是從香港總公司調過來的。」

女同事B說:「重點是他很年輕!只有三十出頭。」

女同事C說:「而且長得非常帥!」

 

公司的大門打開,我看到了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身影。我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,一然就站在我面前。多年不見,他成熟了不少。他穿起西裝的樣子像極了大人,那一刻,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已經分開了十多年。現在的我們的確是大人,不再是高中生了。

 

一然露出依舊燦爛的笑容:「大家好,我是程一然,是從香港總公司調過來的,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。」

 

他也看到我了,他向著我微笑,那是一個久違了的笑容。

 

起初一然剛搬去香港的時候,我常常上ICQ,也許是習慣,也許是心靈寄託,也許我在等他來找我,但始終他並沒有與我聯絡。不久之後,ICQ已經不再流行了,我們轉了玩MSN,後來到MSN也被淘汰,我們轉了玩Facebook,我在Facebook上找到了一然,我加了他成為朋友,可是他並沒有更新。自從他搬了去香港之後,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。沒想到,現在他竟然成為了我的上司。

 

那天中午,他請我們所有人去吃日本料理。他總是和其他人說說笑笑的,並沒有單獨和我說話,我差點懷疑他是不是我所認識的一然。

 

那天晚上,他竟然WhatsApp我:「好久不見,沒想到我們現在會在同一間公司上班。」

「真的好久不見。」簡單的一句話背後卻藏著數不清的心事。

他和我說著這些年他在香港的生活,現在的他總算熬出頭了。他也向我解釋他是故意在公司假裝和我不是很熟,原因是想保護我,不想其他同事會說三道四。之後的每一個晚上,我都期待著在WhatsApp上能看到他的「輸入中…」,他是我每天醒來的動力。

 

我們依舊在公司假裝不認識,但就算不假裝我們也沒什麼機會能夠在公司裡說話。他總是有無數個會議要開,總是有無數個應酬要參加。在公司裡我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,他是高高在上的行政總裁,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職員。

 

有一天,我聽到他還在他的辦公室裡開視像會議。每個人都下班離開時,我假裝我還有很多工作:「今天的工作我還未完成呢!我要加班。」同事們都紛紛向我露出同情的表情對我說再見,我心想:「現在才是我的幸福時光。」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著一然結束他的視像會議。等到晚上九時的時候,我仍然聽到他在開會的聲音,那時我已經餓得發慌。不知不覺間,我趴在桌上進入了夢鄉,我夢見一然在我耳邊大聲說:「喂! 」這個夢真好,一然終於完成了工作,來找我了。我繼續夢到一然輕輕地拍我的肩說:「想睡的話,回家睡吧。你這麼愛公司,公司也不會加薪的。」我突然如夢初醒,這好像不是夢。我整個人嚇得完全清醒過來,我尷尬地緩緩站起來。我揉一揉自己的雙眼說:「不好意思,我太累了。」

「你不是在等我吧?」

我滿臉通紅地說:「才不是呢。」

「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了,我還沒吃飯。」一然對著我說。

我的肚子在這時剛好打鼓,我紅著臉說:「我也還沒吃飯。」

「這麼晚了,應該很多餐廳都關了。」

「嗯,應該是。」我失望地說,以為一然不想和我吃飯,他卻開口說:「去我家吧。」我害羞地答應了,我認識他這麼多年都沒去過他的家。

 

一然開車載我們回去他的家。他開的是昂貴的歐洲汽車,住的是新型豪宅。眼前的這個人好像變了很多,我不知道這些年他到底在香港經歷了什麼,他又是怎樣從有一堆債務要還到成為今天這個成功的他。

 

「將就一下,我一個男人住,家裡並沒有什麼食物可以煮。只有公仔麵和腸仔,你應該不會介意吧?」

「你煮給我的,我當然不會介意。」

最普通的即食麵只要是和喜歡的人一起也能變成人間美味。

我們吃完了公仔麵之後,我覺得有點不知所措,不知我該主動說要回家還是怎樣。他突然從我身後摟著我,他低聲地說:「別走!」

我並沒有回答,他接著說:「那年,我逼於無奈地要離開,今天的我會用盡全力把你留在我身邊。」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,我靠在他身旁甜蜜地睡著了。

 

他比我先起床:「我先載你回家換衣服,如果讓同事看到你穿一樣的衣服不是很好吧?」我乖乖地接受他的安排。

「今天下班後,我們一起去吃飯。我太久沒回來澳門了,我很想念澳門的美食。」他期待地說。

 

下班後,一然與我親暱地走在擁擠的街道上,我們穿梭在人群之間,好像這些年來我們從未分開過似的。我們經過一間書店,一然拉著我的手走進去,他指著前面的書架說:「你看,幾米又出新書了。」

我微笑點頭,原來他到現在還記得我喜歡幾米。

他接著問:「你不買嗎?」

「總有一天,會有人送給我。」我是在向他暗示我還是單身,我還在等人拿著幾米的書來向我求婚。

他從書架上拿了兩本後便走去付錢。他把其中一本遞給我,「這本送給你,另外一本是我自己的。」我失落地接過那本書,他應該一早就已經把我曾經說過的話都忘了吧?

我突然想起他根本不看書的,我問他:「你什麼時候開始看幾米寫的書的?」

一然想了想:「自從搶了你那本《向右走,向左走》之後。」一然故意重覆當年所說錯的書名。事實是,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真正的書名?這些年來,他把那本《向左走,向右走》重覆看了無數遍。他每看一遍,便越覺得我們還是當年的我們。

我大笑說:「你依然把書名說錯。」

一然聳聳肩:「沒辦法,我就是記不住。人生總有許多的巧合,兩條平衡線也可能會有交會的一天。」

「這是幾米寫的,你真的有在看?」

「啊!我好餓,趕快去吃飯吧。」一然扯開話題,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。

 

自從那一晚之後,一然再也沒有邀請過我去他的家,但我們每天晚上都會在WhatsApp聊天。有次,我問他,我可否打電話給他,他說他不習慣講電話,他喜歡用信息來聊天。當下我心裡覺得怪怪的,不知是否在他心中仍然覺得我們很陌生。

 

有一天,我在電梯裡聽到有幾個男同事在聊天。

其中一個說:「誰能像程先生這麼好運?能娶到一個這麼好的老婆?」

另外一個說:「要不是大老闆最疼這個女兒,怎會讓他來當高層?要不是靠關係,真的有這麼多空降高層嗎?」說完,他們幾個哈哈大笑。

我與他們不是很熟,我又不好意思去問他們口中的程先生是否是一然?可是一然從來沒有提及過他結婚了,想到這裡的同時,我突然想起他也從來沒說過他要當我的男朋友。

 

下班後,我飛快地離開公司,靜悄悄地躲在他家附近。也許在我心底裡我知道他早已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了,所以我才更加想要尋找真相。

 

我終於看到一然的車駛過。車上不只他一人,有一個女人坐在他旁邊,後面有一個嬰兒坐在安全座椅上。我全身發抖,一時不知怎樣反應,我強迫自己那雙僵硬的腿走向前。我狼狽地追著車子跑,車子終於停在自己的位置上。車上的人和諧地聊著天,與我這個車外的人沒有半點關聯。他們沈迷在自己幸福的世界裡,完全沒有發現我的存在。我彎下腰,敲了敲車窗,一然錯愕地看著我。他把車窗拉下來,我識趣地說:「程先生,有份文件趕著要你簽名。」

他對著他身旁的女人說:「你們先回去,我把工作完成後才回家。」

那個女人溫柔地對著嬰兒說:「爸爸要工作,我們先回家吧。」那個女人開心的笑臉讓我覺得很噁心,那本來是屬於我的幸福!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滑過我的臉龐。

一然低下頭說:「對不起!其實我已經結婚了,她是我的太太。」

「我知道,而且董事長就是她的爸爸。」我鄙視地看著他。

「我們的愛情與金錢無關。」他冷冷地回答。

「你說得真高尚。」

「那年,我需要你在身旁,但你選擇了另外一個人。你根本不會明白我在香港寄人籬下的日子有多難過,我每天都非常想你,你卻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。我也相信你曾經是真的喜歡過我,但是你卻更喜歡被人愛的感覺。從以前到現在,你沒有真心地忠於誰過,你只是忠於愛情罷了,你享受被愛的過程。」

我覺得他是在惱羞成怒,我像個瘋婆子大聲地罵他:「你別把自己說得有多麼的清高。你也只不過是為了錢而娶現在的老婆。」

「這些都只是你猜想而已,我和她經歷的一切不需要你來評論。」

「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,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?」

「我們在ICQ年代認識彼此的,可惜我只能陪你到WhatsApp,我不能再陪你去到更遠,我們的愛情早已和ICQ一起被淘汰掉。在我心目中你的存在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,如果我不把這些碎片清理掉,我便不能繼續向前走。」

「你意思是我是你的污點?」我強忍著淚問。

「我非常感恩能夠與你相識,你給過我最美好的時光,我比誰都希望你會過得幸福。我已經是個有家室的人,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,你值得擁有更好的。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放開你。」

「你說得真冠冕堂皇。」一連串的眼淚從我悲傷的臉流下來。

「最苦痛的是要守護著滿地的破碎,我們一早就該結束這一切。原諒我沒有這個勇氣去和你一起,我更沒有勇氣離開我的家庭,我的女兒只有一歲大。」

那一刻,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再說什麼,確實當初是我沒有在他需要我的時候陪著他。

 

那年,我把他弄丟在半路上,從我選擇黃浩的那一刻開始,我和他已經各自走在不同的路軌上。那時,他已經離開了我的世界。再次遇見也只不過是提醒自己那年的我們已經一去不返。

 

你換了城市,你換了目標,你換了身分,而我只是出現在你的不同階段而已。

 

眼淚朦朧了我的視線,我轉身離開,這一次我知道我們的故事最終都要畫上一個句號。我輕聲地說著當年他對我所說的話:「有些人轉身後就真的不再相見了。」我背著一然想起了從前的種種,如果時光能夠倒流,我一定不會再放開他的雙手。我不敢回頭再多看一次一然的臉,就算不再相見,這張臉孔已經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。他沒有追上前,如同那年他離開澳門,我沒有走向前一樣,現在只是我們的角色調轉罷了。

 

回到家後,我發了一封電郵去一然的公司電郵信箱,那是我的辭職信。

 

無論過了多久,我的耳邊都好像還是能聽得到他用響亮的聲音和我說:「喂!」我曾經覺得這是非常沒有禮貌的打招呼,現在我回想起卻覺得那是最單純最自然最沒有束縛的打招呼。我想念說這個「喂」時的一然,我想念每逢我聽到這個「喂」時,我會發火的自己,我想念那些年簡單又年輕的我們,可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。徘徊在茫茫人海中,我們與多少人有緣無份,又與多少段愛情擦身而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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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然走進他家裡的書房,他經過一個又個的書櫃。書櫃裡大部分都是管理或財經的書,但有一個角落放滿了幾米的所有書。一然搬過幾次家,每次搬家,他都一定把這些書都帶上,這些都是他最珍而重之的物件。他停在幾米的書前,拿出其中一本。那本書是《向左走,向右走》的簽名版,他當年用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錢在別人的手中買回來的。他把書打開,翻到最後一頁,他看到了多年前他畫的玫瑰花。他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句:「我喜歡銀色的花。」他找了很多間花店,網上查了無數個網站也找不到銀色的花。最後,他決定自己用鉛筆畫一朵銀色的花,他完成了這朵花的那天,也是他看到黃浩和我告白的那天,所以這朵花一直都跟在他身邊,並沒有送出去。他輕輕地撫摸著那朵銀色的玫瑰,玫瑰驀然被淚水沾濕。玫瑰的花瓣被眼淚滋潤著,彷彿記起了自己的使命,這些年來的思念化作成最美麗的花兒默默地為一個人而綻放著。有些過往不必提起,卻從沒忘記;有些情感不需要挽留,卻從沒消失;有些愛不用說明,卻從沒減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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