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寺
淡淡的油墨香,磨砂般細碎的觸感,「沙沙」的翻書聲。看着看着,窗外的陽光逐漸變得昏黃,於是我放下手中的《唐草物語》,閉上眼休息。此時,腦海中回想着《唐草物語》內的各個故事。接着,它們像漩渦一般在迴旋迴轉,思緒飄到千里之外…….
談起故事,我從小便對其着迷。幼時喜愛閱讀,特別是神話傳說與童話故事。家中曾藏有《中國神話故事》《安徒生童話故事集》《一千零一夜》。故事裡有着連射九日的后羿,在深海中歌唱的美人魚,會說話的天鵝,以及能夠召喚出燈神的神燈,我對這些帶有奇幻色彩的故事愛不釋手。也許是受兒時閱讀經驗影響,長大後我對澀澤龍彥的幻想文學入迷。
澀澤龍彥被稱為暗黑文學大師,擅以奇人奇事奇物為主題。我閱讀他的作品暫且不多,只有《夢的宇宙志》《怪奇人物博物館:妖人奇人館》《黑魔法手帖》,以及正在閱讀中的《唐草物語》。但這些作品足以把我迷得神魂顫倒,他已成為我喜愛的作者之一。
澀澤龍彥的幻想世界,如同愛麗絲的仙境,閱讀其作品,會有種闖進異世界的快感,一切都是不可預料,一切都使人驚嘆。他是個「奇人」,或許我也可稱他為「怪人」。他的作品涉及大量冷僻知識,比如《夢的宇宙志》中的《天使篇》,內裡就探討到雌雄同體、神學以及天使的等級。同時澀澤龍彥亦擅於說故事,他的故事不是套路性的,而是隨想的,你永遠不知道他的樹的樹枝會如何生長。《唐草物語》中《鳥與少女》一篇,就由四大元素動物轉至烏切洛與少女的虛構故事,再轉至作者身上。視角的多重轉折,讓人陷入漩渦。同時角色烏切洛自身的荒謬,以及那奇妙的執着與價值觀,也為故事增添數分色彩。《唐草物語》中我最愛的作品是《女體消失》,它帶有怪談一般的迷霧感,讓人不經意地迷失方向,而女體的誘惑則像藏在迷霧中的狐狸精,牠是不裸露的,若隱若現的,是披著紗卻勾人心弦。
我佩服澀澤龍彥能把一切怪異的體裁化為靈動的能力。在我眼中,這位暗黑文學大師的作品並不暗黑,或像黑巧克力一樣帶啡的,反是瑰紅,那瑰紅來自黑玫瑰林中唯一一朵盛放的紅玫瑰。
澀澤龍彥算是小眾,我身邊少有人看過他的書,但接下來我說的那位,應該有不少讀者也曾閱讀或聽聞過他及他的作品,那就是宮澤賢治與其著作《銀河鐵道之夜》。《銀河鐵道之夜》是我數月前閱讀的,是一篇帶有物哀之美,有着玻璃糖紙的極光色的作品。與我上文提到的作品一樣,這篇《銀河鐵道之夜》一樣是幻想文學,但此處我並不打算細談《銀河鐵道之夜》,只是想借由《銀河鐵道之夜》,引出宮澤賢治的其他作品,來談談我喜愛的童話故事。
近半年我閱讀了不少的兒童文學作品,包括《小王子》以及王爾德的童話。我在閱讀過程中發現,內裡藏有大量我兒時不曾發現的諷刺與哲思的地方。閱讀這些作品,我原是想从不斷思考的漩渦中脫離出,純粹地享受一下故事的趣味,欣賞故事的美。結果我卻在閱讀《小王子》以及王爾德的童話過程中,像是在破解迷團一般地認真猜測與思考作者的深意。相反,宮澤賢治的《貓咪事務所》及《要求特別多的餐廳》像一股清泉,讓我重拾童年,尋回兒時閱讀故事的那種探索感與快樂感。
宮澤賢治似乎擅以兒童的角度撰寫作品,若要用顏色形容他,我認為是黃色,是向日葵的那種黃,鮮明且温柔。這兩篇中沒有藏有過多的諷刺和哲思,更多的是故事,適合兒童閱讀的故事。《貓咪事務所》的角色營造在我看來十分成功,我在腦海中會自動把這些可愛小貓動畫化,而他構造的辦公室情景,也容易讓孩子們聯想到校園環境,代入在內。不得不說,辦公室的小貓們言行舉止也與小孩特別吻合,雖然是由大人撰寫而出的童話文學,但內裡的角色會讓人覺是小孩子,而非由大人強行穿上小孩服裝扮演的「大孩子」。「釜貓第二天回到事務所,發現自己被大家孤立後就在事務所哭了起來」讀到這裡時,我不自覺地為釜貓抱怨,一同委屈起來。而《要求特別多的餐廳》相比起角色,更有趣的是情節,一門又一門,各門內皆藏有各式各樣的奇怪要求,讓人好奇最後一道門的風景究竟是如何。宮澤賢治的故事,能讓人回到童年,與角色一同前進,一同冒險,同笑同哭。不用太多的猜測,不用太多的思考,這些故事才該是小孩子閱讀的童話故事。
竟然談到故事,最後我想略談小說,但用略談小說這字眼似乎不太恰當,或許我用略談張愛玲及我的寫作故事更恰當。大學時我熱衷於閱讀張愛玲的小說,短篇及中短篇小說該是全部閱讀完畢。我想,我永遠忘不了《沉香屑·第一爐香》的開頭「請您尋出家傳的黴綠斑斕的銅香爐,點上一爐沉香屑,聽我說一支戰前香港的故事。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了,我的故事也該完了。」就是這一開頭把我拉進了張愛玲作品的漩渦,使我開始撰寫文字,撰寫故事。
好了,讀者,我已把我的故事說完,是時候該到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