瞿士榮
網名早晨,年近甲子,江蘇南通人。江蘇省通州區作家協會會員。曾從事建築工程數年,發表小說、散文、詩歌等多篇。一個憂鬱內斂、真誠感性的男人,業餘塗鴉文字,記錄心路歷程和人生感悟。
下午五點左右,西天的太陽還熱情似火。我站在露天市場上,一個勁吆喝著賣海鮮,紅通通的臉上,爬滿了細密的汗珠。
一
一顧客走了過來,問我買青占魚,我正為他稱魚時,聽到「不好了!你弟弟跌下來了」,一個女人的聲音。
好耳熟!我抬頭一看,從來不到市場上來的妻子,人還未到,扯著嗓門喊過來了。氣喘吁吁的她,為了趕時間,一路上像瘋了一樣。
聽到不祥的聲音,我慌的手一抖,秤砣從秤桿上滾落下來,像長了眼睛似的直往我的腳尖砸去;秤盤裏冰凍的青占魚,像活了一樣,一齊跳落在水泥場地上。
「啊!他,他現在在哪里?」我的聲音顫抖了起來,臉變了色。
「在醫院!」妻子聲音也嘶啞了。我和她匆匆忙忙收完了攤子,騎著自行車直奔汽車站。
我知道,弟弟直接送往市醫院,不用說他的情況非常危險了!我用力蹬著自行車,心裏一遍又一遍在祈禱:
弟弟啊,你要挺住!菩薩啊,請您保佑我的弟弟!
車在飛轉,腦海裏在翻滾。
挺住,我的弟弟!為了你的牙牙學語的女兒,為了白髮蒼蒼的父母。兩位年近古稀的老人,聽說你跌了下來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傷心欲絕。
弟弟啊,我不能再失去你!去年,我們流著眼淚送走了可敬的大哥。一奶同胞的三兄弟,只剩下你和我!……想著想著,我那不爭氣的眼淚,如決堤的河流,洶湧而下。
心急如焚的我,頂著火辣辣的太陽,在車流滾滾的公路上左沖右突。我恨不得腳生雙翅,一下飛到你的眼前。
在車站與弟媳會合後,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,三人來到了醫院,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你的病房。
床上的你,頭上戴著呼吸機,雙目緊閉,一動不動,上身的衣服撕開了,白花花的胸脯裸露著,油漆斑斑的褲管,一只上一只下,鞋子不知去了哪里,只剩下兩只光溜溜的腳。
我的眼淚又一下子湧了出來,兩膝一軟,跪了下去。一只手抓著你髒兮兮的手,一只手摸著你那滾熱的胸。
我伏下身,耳朵貼著你的肚皮,我聽到了你咚咚直跳的心。我急忙站了起來,邊跑邊喊:「醫生,我弟弟還有心跳,你們快來救救他吧!」我飛也似的向醫生辦公室沖去。
「你弟弟高空墜落,頭先著地,大腦已經死亡。」白大褂面無表情,兩手一擺,表示回天無力。
我不相信!和醫生大吵著;我抓著工地老闆的領囗,責問他們的生產安全是怎麼抓的?
弟弟呀,幾個小時前,你還活力四射,摔了一個跟頭,你就真的不行了?我不相信!
我抓著你的手,搖晃著你的身子,呼天搶地。
二
幾個小時前,飯後的你騎著車子趕去工地,村裏的人叫你去打牌,你想到幾個月大的女兒,想到年老體弱的父母,頭也不回向前騎去……
有誰知道呢?你這一去,永無回頭之路!假如你還像小時候一樣貪玩,去和他們玩牌娛樂,你的人生就不會在33歲上戛然而止!兄弟呀我的好兄弟,如果時間能夠倒流,那怕讓我使出吃奶的力氣,也要把你從絕路上拖住!
因為只有你,女兒才有了父愛,三囗之家才能其樂融融,才有歡聲笑語;因為還有你,我們兄弟倆,父母還會振足精神往前看!
往事不堪回首啊,兄弟!
幾個月前,那一天早晨,你滿面春風到我家,告訴我們「你當爸爸了!」我握著你的手,抽著你的煙,分享著你的喜悅和快樂。
去年的十月,你披紅戴花,上下一新,三十出頭的你,終於成了新郎!父母滿臉的皺紋舒展了,他們像卸下了一付重擔似的,高興得逢人就笑。我喝著你的喜酒,為你告別了光棍,為你遲來的幸福,喝得語無倫次,喝得爛醉如泥!
我知道,窘迫的家境,比常人矮一點的身高,寡言少語的你,變得更加自卑,一直沒有哪個姑娘看中你。眼看三十而來,可你還是形單影隻,好要面子的父母為此愁眉不展。
為了幫你娶上媳婦,六十多歲的父母和你共同努力,起早貪黑,省吃儉用,拚命掙錢,再加上我們兄弟的支持,終於在你二十九歲那年,造了一幢二層小樓。
三
兄弟,你已經離開我們二十多年了。二十多年前你走時發生的一幕幕,我至今記憶猶新:為了討要你的賠償費,你丈人一家無動於衷,坐享其成!我們的父母老實巴交,不善言辭。
為了你女兒的撫養費,我和你二嫂挺身而出。我放棄了生意,二嫂廠裏請了假,率領親朋好友,加上左鄰右舍,三番五次到你打工的老闆家上門討要,最後在輿論壓力下,老闆賠了九萬元。
老闆一家以為我們夫妻覬覦賠償款,從中漁利,因而在我攤位前尋釁滋事,後來打聽到我們夫妻分文未要,才肯罷休。
四
兄弟,二十多年過去了,我們的老家撤遷了。可以告慰你的是,你的女兒和妹妹的兒子,從小就非常努力,先後考取了大學。從此,我們瞿家也揚眉吐氣,有了自家的大學生。
大哥走了,我還有兄弟你;你也走了,從此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兄弟。我舉起這浸滿淚水的酒杯,祝你們兄弟一路走好!拜託你們,把父母照顧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