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瑕
週末到朋友的農家樂去玩,他家後院裏有一大片菜地,青菜、蘿蔔正在撥節。白白的菜幫子碧綠色的葉子,一株株青菜水靈靈的長勢喜人。相鄰的一壟種著蘿蔔,勾起我對家鄉的懷念,我媽媽的菜園也是這樣的蔥蘢碧綠,這個時節就要準備醃制過冬的菜了。
一個個小壇子被媽媽請出來洗乾淨暴曬後就成了醃菜的家。醃蘿蔔之前要做足功課,媽媽喊上我們這些小蘿蔔頭一起去拔蘿蔔,媽媽說拔大的,小的還要長,媽媽拔出的蘿蔔我們蹲著剪掉蘿蔔菜纓,放到一個小框裏,蘿蔔剪去根,放到另一個框子裏。媽媽挑到池塘邊我們一起清洗,媽媽洗蘿蔔,我們洗菜纓子,去掉黃葉邊葉,洗好後我們把菜纓子一株株晾曬,在曬衣服的繩子上把菜纓子騎起來曬。姐姐搬出兩條長凳子,再把一塊門板卸下來擱到長凳上,把門板收拾乾淨。媽媽就坐在門板前,擺上砧板,爸爸把菜刀磨快,媽媽就開始切蘿蔔,左手按住蘿蔔,右手的菜刀往下一壓,嗤的一聲,紡錘形的蘿蔔和雪白的刀刃金風玉露一相逢,在媽媽的手下劃分一片片的長條狀,切一點我們就攤開曬,曬上幾個太陽就可以醃制了。去掉水分的蘿蔔一層一層地碼進曬乾的壇子裏,一層蘿蔔一層鹽由父親壓實,一片片白蘿蔔在粗糲的手下翩躚,直到壇子裝滿,最後壓實後密封。蘿蔔乾醃制的流程就完畢了,過10天就可以開壇了。
開壇後,黯然失色的蘿蔔乾是白蘿蔔濃縮後的精華,加薑末、蒜泥、麻油拌一下就可以吃了。冬天的餐桌上,室外寒風呼嘯,我們每一個人一碗濃稀飯,下飯的菜只有炒青菜和醃蘿蔔。醃蘿蔔被母親的巧手加醬油少許、薑末、蒜泥、剁椒,還有幾片大蒜葉子,看上去也是五顏六色的,挑嘴的我們也都能吃下。在漫長的冬天,地裏沒有活幹了,吃得簡單,那個經濟不寬裕的年代,是軟中帶韌的醃蘿蔔陪伴我們一起渡過漫漫歲月。
稀飯在節儉的農人心裏是最簡單價廉的裹腹之物,早餐吃稀飯少不了蘿蔔乾,白白的稀飯裏,幾片黃色的蘿蔔乾浪裏白條般遊戈其中,那碗裏就有了豐裕的主題,一淡一鹹裏滿足口欲需求,那是最溫暖的家庭煙火。稀飯蘿蔔乾,這種絕配,演繹著民俗美食文化。
成年後,我漂泊到南京,終日為生計奔波。某一日,我去鄉村朋友家,都快8點了,朋友的鄰居在朋友家門口的井臺子上吃稀飯,一碗稀飯沒有見菜,細看,他左手拿著幾根長條醃蘿蔔,嘴巴貼著碗沿轉一圈吸溜一口熱熱的稀飯,再咬一口左手的蘿蔔乾,喉結滑動。不到3分鐘,粥幹完了,蘿蔔乾最後塞進嘴裏。這個吃法讓我大開眼界,原來鄉村人家的早上從嗦蘿蔔乾開始。
人到中年,山一程水一程地走過,對健康意識的增強,我開始注重養生保健,遠離了醃制、油炸等物。在農貿市場經常見到賣家常醃蘿蔔的老奶奶們,價格很貴,說是手工醃制的,我沒有購買的欲望了,再怎麼好吃,也比不上記憶中媽媽做的味美了,那是故鄉的水滋養出的蘿蔔,我體內的精氣神也是故鄉的水土滋養的。最美不過故鄉味。
離家鄉近三十年,偶爾回老家鄉村看伯母,她依然醃制蘿蔔乾,我抓一塊,嗅了又嗅沒有母親的味道,沒有下咽的衝動了,在不缺珍饈美饌的大都市,蘿蔔乾留給我的只是香甜的回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