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日不同

瞿士榮

瞿士榮,微信名早晨,江蘇南通通州區人,區作協會員。自幼喜歡讀書看報,業餘時間塗鴉文字,記錄心路曆程和人生感悟,發表小說、散文、詩歌多篇,一個真誠感性的人。

 

晚上回來,老婆告訴我:今天我們老家兩個人家同日吃米飯(指死了人,親朋鄰居在死人火葬那天去送人情吃飯)。

 

那兩個走了的老人,按輩份來講:88歲的老太陳美玲叫85歲的老太顧小英為小奶奶,陳美玲雖大三,卻是顧小英同宗不同族的孫媳。

 

我問老婆,她們是同一天死的?

 

不,陳美玲早走兩天。

 

我說,鄰居們不作興一天同吃兩個人家的米飯,怎麼送人情?

 

小奶奶(我們也叫顧小英為小奶奶)家吃米飯,老家鄰居一個都沒有去,連她從小抱養的兒子都沒有去送終,是她親生女兒一個人從頭到尾打理的。

 

這個場面也太淒涼了!野生葛玲也太不像話了!我自言自語。

 

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!老婆不無歎息道。

 

花開兩朵,各表一枝,我且一家一家來。先說和我們平輩的,我們稱她為嫂子的陳美玲吧。

 

我問老婆,你去吃米飯,肯定聽人說陳美玲為什麼要擺五天才出殯?

 

還不是娘家人不同意!(我們這裏死了人,一般三天就出殯,除非特殊情況有五天七天的。)娘家人別的無可挑剔、不好掰駁,只好在天數上多拖拖她家兒女,破費破費她家錢財。

 

有句老話不是這樣說的嗎?死牙(父)好死,死娘難啊!

 

我們這裏的民俗,不知其它地方有沒有?反正與死鬼娘家關系形同路人的,到時娘家人會站出來說話,除非沒勢力!大打出手的,有之;胡攪蠻纏的,有之,形形色色,不盡相同。

 

娘家人基本上提什麼條件,死者的家人都一一照辦,沒有好商量的。說句不好聽的,就是娘家來條狗,死者家人都要另眼相看,跪在路旁悲聲迎接,不敢怠慢無理。

 

那麼,死者陳美玲何許人也?她是家中長女,下面有三個弟弟。父母迫於生計,將二十歲黃花閨女的她,嫁給了在上海某大廠有固定工作的二婚男。

 

她是來當後媽的。上有比她大十幾歲的老公,下有比她小了十幾歲的養女。據說男人前妻,另有新歡,腳踩大門,狠心拋棄了女兒,丟給了前夫。

 

她老公真正是老牛吃嫩草!他只管在上海上班,只管和陳美玲生兒育女,享受魚水之歡,把自己所生的五個孩子和陳美玲丟在農村吃苦受累,他在大上海樂得快活自在,逢年過節才來到農村逍遙走一回。

 

快樂的時光是短暫的。退休沒幾年,她的老公甩下她,走進了另一個世界,四十幾歲的陳美玲從此守了寡。

 

徐娘半老的她,沒能堅持住晚節,不久就傳出她的花邊新聞,據說前後有兩三個比她年紀大的相好,經常半夜三更,偷偷地敲開了她的房門。

 

在我的印象裏,陳美玲非常相信迷信,小女兒生病,她不給醫生看,偏要給江湖郎中、神漢巫婆看,結果十幾歲的小女兒,未等花開就早早枯萎了。

 

另一個讓我忘不了的:她所生的大女兒婚姻。她一手導演,是是非非,曲曲折折。

 

大女兒似是娃娃親,姑嫂從小認可,等孩子們長大了,陳美玲覺得這個女婿並不理想,想賴掉重找。姑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燈,因此兩家鬧得滿城風雨。

 

陳美玲想女兒高掛,可是挑來挑去,最後還是吃了回頭草,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
 

大兒子頂替進了城,晚年的陳美玲和小兒小兒媳住在一起。可是婆媳不如,有一年冬天,婆媳吵架,被小兒子知道後,把老娘床上的被褥,全部扔進了家旁邊的小河。

 

等她生活不能自理時,兩個兒子出錢把她送進頤養院,經常探望她的只有她的親生大女兒。

 

晚年的她,可憐且可悲!

 

說完陳美玲,我來再說顧小英。

 

顧小英年紀比我父母輕,我父母卻要叫她小嬸嬸,她的老頭比我父母年紀大,按輩份我喚他小爺爺。身高體胖的小爺爺,雖是老牛吃嫩草,可不是想要下口就好下口的。他的嫩草雖然弱不禁風,那可是渾身帶刺的。財政大權永遠掌握在小奶奶手中,小爺爺只是個應聲蟲。

 

小爺爺世代一窮二白,熬到四十幾歲才天賜良緣,好不容易結束了二十多年的光棍生活。兩個人年齡懸殊整整18歲,當時在我們村裏沒有蓋過他倆的。

 

結婚沒兩年,夫妻倆一鼓作氣,有了自己的女兒。於是趁熱打鐵,仍想觀音送子,可不管他們如何使盡渾身解數,仍是瞎子點燈——白費蠟。

 

幾年下來,夫妻倆失去了不折不撓的勇氣,偃旗息鼓。事有湊巧,小爺爺行船路過野生,看到河邊有個包裹,撿起來一看,發覺是個嬰兒,孩子臉漲得發紫,哭不出一點聲音。

 

小爺爺把他抱回家,夫妻倆視如己出,好生喂養,終於養育成人。那時孩子取名都帶貓啊狗的,夫妻倆也就給兒子取名狗候。鄰居們當面叫狗候,背後都叫他野生。

 

野生在他們撫養下,長得高高大大,沒有考上高中就給他找了木工師傅,拜師學藝。一家人和和睦睦,姐弟倆親親熱熱。

 

自從女兒出嫁後,老兩口就給野生張羅親事。不久,野生娶了葛玲。自從小倆口結婚後,家裏原有的風平浪靜就變得雞犬不寧,最後一家裂變兩家,強勢的兒媳帶著女兒和丈夫搬出老窩,另起爐灶。

 

我們村裏鄰近縣城,十年前拆遷開發,村裏人因此人人都住上了安置房。小爺爺小奶奶拿出積蓄,自掏腰包找了老房換新房的差價,房產證寫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 

兒子為了改善婆媳關系,借此機會表達愛心,拿出十萬為父母購房找差價。父母知道兒子真心誠意,可兒媳十幾年來種種作為讓老倆口徹底寒了心。

 

老倆口認為他們黃鼠狼給雞拜年——沒安好心!我們心驚膽戰住著你們為我買的房,要是再有個三言兩語,你們把我倆趕出來,我們笨嘴拙舌也說不出反駁的理由,到時成了流浪狗,想想就後怕!

 

我們老倆口暫時手頭還有幾個錢,拿自己的錢住自己的房,舒心踏實,我們老了你兒媳真心悔改,我們可以考慮兒子女兒都有房產繼承權。

 

兒媳自從公公死後,還是我行我素,對寡婦婆婆漠不關心,讓孤苦伶仃的老太自生自滅,逢年過節讓她面壁思過;生病住院從不探望,也不許老公邁進病房一步。

 

兒媳想:牛老賣得錢,人老豆腐渣!你嘴硬不服,不給我賠笑臉,看到時誰落在誰手裏,誰死在誰前面!至於房產,按繼承法還好還是按照老風俗,你不敢不給兒子,想給姑娘——沒門!她知道姑娘不是她的對手。

 

老太幾次住院,只有女兒毫無怨言,裏裏外外,照顧服侍,吃的用的,從不要母親化一分錢。老太看在眼裏,記在心裏,最後一次出院,她要女兒陪著她,在律師面前錄下了遺言,將自己名下的房產全部轉給自己的女兒,兒子一家三人沒有繼承的權利!

 

老太聽從親戚鄰居的勸告,生怕夜長夢多,節外生枝,悄悄地將名下的房子脫了手,住進了女兒的家裏。

 

待到兒媳聽到晴天霹靂,為時已晚。雖然事後在婆婆面前,哭天抹淚,指天發誓,一定改過自新,也教女兒跪在奶奶面前,苦苦哀求。老太波瀾不驚,無動於衷。

 

兒媳軟的不行來硬的,與姑娘對簿公堂,要求法官秉公執法,繼承他們應得的財產。律師當庭按下放音鍵,當兒子一家三口聽到老太如泣如訴的遺言,目瞪口呆他們,吃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!

 

野生聽到母親的死訊,不禁潸然淚下。再生之恩怎能忘記?回想從小到大,一直到結婚,點點滴滴,離不開父母的養育、支持、幫助。沒有他們,也可能世上沒有我這個人,更沒有我這個家!

 

他知道在這個家裏,他無能為力,接不回母親的遺體,只想去姐姐那裏,為母親送上最後一程!葛玲聽到後,暴跳如雷,野生倒在床上,低聲嗚咽,悲傷不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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