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曉靜
楊曉靜,女,瑤族,系千家峒瑤族鄉政府退休人員。熱愛文字工作,業餘時間寫散文、詩歌、新聞,近年來在各級報刊雜志和網絡平臺發表散文多篇,其中三篇獲獎,在省市新聞媒體發表通訊稿上百篇。喜歡參與社會團體活動,進行策劃、編排、主持等工作。在浮躁的社會裏享受文學馨香和文藝快樂。
輪到我在千家峒瑤族鄉政府值班,夜幕降臨後,我習慣性走到單位院子四周轉轉,抬頭發現皎潔月光,頓時想起很快就到中秋節了,聯想到獨自在家的老母親,她是否在念著我們回去?母親平常總叫我安心工作,不要老是往家中跑,但是到了重要節日,“每逢佳節倍思親”,她就眼巴巴盼著兒女們回去。有時候她很嘮叨,反反複複吩咐我們,經常忘了我們已經長大,就像我們也忘了她已經老了。
記得前幾年母親七十周歲生日,我們原准備為母親置辦一場像樣的宴席,叫大家來熱鬧熱鬧,誰料她死活不肯,說那樣太浪費,也麻煩人家,最後我承諾不叫任何親朋好友,只有姐弟幾個陪她在家吃一頓飯,她才點頭同意。這就是我那質樸的母親,她一如既往地愛著我們。 這世間任何事情都可能會改變,但唯獨母親的愛是永恒不變的。
童年不諳世事,記得無論我與外面小朋友發生什么沖突,我都會被母親訓斥,她總叫我讓著別人。後來母親又生了弟弟,有一段時間相對寵愛弟弟,於是我認為母親偏心,還獨自躲在角落裏哭過。漸漸地長大,我才知道母親是一個識大體的人,做人做事很公正公平。在那個包辦婚姻的封建年代,母親敢於沖破世俗嫁給父親並勇於挑起全家的重擔,也確實不容易。父親是一個在單位勤奮能幹、在家啥也不會幹的典型“兩面幹部”,因而母親包攬了所有農活和家務。
我們當時家住古宅村(現已修建成古宅水庫),山高路遠,日子艱苦,父親一人在外工作。為了補貼家用,母親每日都在“白天出工生產隊,晚上挑燈做裁縫”的軌跡裏生活。母親是由外面大戶姓氏村莊嫁到父親所在山村的,有幸成為我們山村裏屈指可數的兩個裁縫師傅之一。很多父老鄉親把買來的布料送到我家,由母親為他們量身定做。遇到個別窮得叮當響的鄉親,母親就減半收費甚至免費,鄰居不時地叫她縫縫補補也免費,因而鄉親們與母親關系和睦。
小時候的記憶中,我經常一覺醒來,側身就看到坐在牆角邊的母親,房間裏點著一盞煤油燈,微弱的光四散開來,母親雙腳踩踏著縫衣機,雙手撥弄著布料,縫衣機在寧靜的夜晚發出“咚咚咚咚”的聲響。朦朧中我又睡著了,次日早上醒來又不見母親的身影,原來她已經出門幹農活去了。農忙季節,母親更是一人頂兩人做事,割穀、曬穀,挑著大擔籮筐的穀子健步而行,活脫脫變成一個女漢子,而我只能在家做些煮飯、洗菜的輕活減輕母親的負擔。因家裏上有哥哥姐姐在讀書,下有蹣跚學步的弟弟,一家人緊巴巴過日子,我每年只有在過年時才能擁有一套母親為我特制的新衣服,平常基本撿揀姐姐穿舊縮短的衣褲,但母親也會想著法子把姐姐的舊衣服變出新花樣,我穿出去的衣服惹得小夥伴們的羨慕。
記憶中我還有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。當時我在江永一中讀書,確實給母親出了一道難題。高中時我是在學校住宿的,高二那年,我的總成績還可以,但是偏科,語文和英語成績名列前茅,數學和曆史成績卻不盡人意。有一次曆史老師狠狠批評了我,說我其它學科再好,曆史科目拖分照樣考不上好學校。我突然就冒出棄學的念頭,等到星期天回家後就不願返校了,次日母親好歹把我送到學校,想盡辦法和老師溝通。大熱天母親連水都舍不得買一瓶喝,就坐在我教室旁邊的大樹下,默默地觀察和陪伴我半天,內疚讓我改變了想法。
四十歲那年,母親患了中期鼻咽癌,母親考慮到父親工作繁忙,家庭上有老下有小,主動提出不用父親陪伴,只有小學文化的她獨自前往外省醫院做了幾次化療,在異地他鄉忍受著病痛折磨。因為家庭經濟拮據,母親做完化療之後返回家中自行調養身體,那段時間她的頭發大把地脫落,做過化療的脖子部位由於毛細血管破裂,形成一道道紅印,有時候鼻腔和口腔也莫名其妙地出血,母親對父親說:“我不怕痛也不怕苦,只要有什么土方子、好辦法,我都要試試,孩子們都還沒有成年,我要看著他們成長才放心。”在艱難的日子裏,母親頑強地與病魔抗爭,終於挺了過來。
母親不僅對兒女關愛,還對老人孝順有加。記憶中的奶奶得了肺結核,一天到晚咳得天旋地轉,母親不厭其煩地為她清理衛生,還吩咐我和姐姐給奶奶捶背。勤勞卻又貪戀吃喝的爺爺一天三餐都要喝酒(爺爺自釀),母親經常提醒爺爺“別喝太多,醉了傷身。”遇上家中有好吃的菜,也給爺爺奶奶送一些過去。爺爺在八十多歲時終因感冒生病去世,那些溫馨的往事常常惹得我眼眶濕潤!
如今,我們都長大成人了,可是母親依然把我們當成小孩看待!前些年母親在後院裏種了一棵枇杷樹,樹木長得枝繁葉茂,結出的果子又大又甜,每年枇杷成熟的季節,我都要回去品嘗,七旬母親依然身子敏捷,搶在我的前面爬上樹去采摘果子,驚得我目瞪口呆。摘完枇杷下樹後,母親就對我說“讀書寫文章你比我強,這些農活事我比你能幹,你從小沒幹什么活,爬樹也沒經驗。”其實,母親是擔心我的安危,兒女在她眼中永遠都是小孩,她或許忘記了她的女兒已是人到中年,我只能默默地感受著母親的關愛!
父親去世多年,轉眼母親守寡近二十年,我們勸母親找個合適的老伴,母親堅定地拒絕了,她說這一生只把愛交給了一個男人,那個男人就是我們的父親。九泉之下的父親,您聽到了嗎?這就是母親深情的愛!向母親致敬!